全乘长老德相(资料图)
问:我们知道师父是童真入道,从小出家。您能讲述一下您的出家因缘吗?
全乘长老:我11岁出家,那年是1931年。不过那时我不是因为信仰而出家,而是因为那是战乱时期,家庭生活负担重,兄弟姊妹多,才被迫出家的。
我的俗家在江苏省大丰市(当时是东台的一个分县,解放以后重新规划为市)。大丰的南面和现在的东台界线中间有条河,我家住在河的北面,出家的接引庵则在河的南面。可想而知,一个11岁的小孩,因家境穷困而被迫离开家庭,离开父母,生活的方方面面均彻底改变,是多么的不自在。
我的师父当时经常对我们进行启发教育,很严厉。要是我们说错话,或是在做经忏佛事时唱得与大家不协调,师父就会用戒尺打我们的头。
乃至头打破了,血都流到鞋子里,到现在我的手掌上还留有当时的伤痕。但是师父对周围的人却很好,也能够勤俭治庙。当时我们庙里一共有十几个人,我负责为大家烧饭。呆了两年多,我就到了复兴庵。复兴庵的师父叫能安,与前面的师父相较而言,则稍显和蔼一点。我在这儿一直待到20岁。后来我到南京宝华山受戒一个多月,之后再到南京古林寺参学,在那里常住,做板堂,兼顾学修。古林寺和宝华山一样,是律宗道场。后来才知道,他们学律也并不怎么太好。古林寺佛学院是日本人办的,那时是1941、42年左右,日本人还没有投降。我们去的时候庙里还有十几个人。有时日本人也过去给我们讲讲课,教我们日语。庙里也没有真正的请老师,方丈和尚给我们讲《禅林宝训》,有时还讲《论语》。学习也不是抓得很紧,松松垮垮的。
这样一共有3年多,就离开了这里。因为年龄大了些,也稍懂得一些佛教的道理,就想到镇江金山寺、常州天宁寺这样的大丛林去体验一下真正修学的氛围。但是又胆小,不像现在的人思想那么开阔。
离开古林寺后,几经周折,终于到了天宁寺,考进了佛学院。其实我也没什么文化,只是因为字写得还可以,才被老师录取的。说到我的练字,这与在古林寺的一场大病有着莫大的关系。当时在古林寺时,因水土不服,生了一场伤寒病,十几天一口饭都不能吃,病好之后一年多,头都抬不起来,在这生病期间痛感无常,就开始抄写《地藏经》,也逐渐把字练好了。
当时天宁寺佛学院有甲乙丙三个班,我被安排在甲班。我的文化水平很浅,为了跟上学习进度,每天夜里等管理的人睡着后,我就爬起来学习。这样时间一长,就生病了,得了痔疮,出血很严重。我生病的另外一个原因,也是因为天宁寺当时的早晚功课时间太长,每次都要跪两个多钟头。因为多病,也一直被安排住在治病的“如意寮”里,但还是去听课。当时不知道听课有多大的好处,后来才感觉到了,听课有好处。那里老师讲的是《俱舍论》,还有《唯识三十颂》。听过课之后,看一些佛学的文章时就容易懂了。
在天宁寺呆了不足3年,1948年冬天,我从天宁寺出来,到金粟庵,一直住到现在。这期间几十年的时间里,几经周折,直到改革开放,塑料十二厂的一个工人卫立民,他知道我是出家人,就把我介绍到栖霞山佛学院去工作了。在佛学院当学监和僧值,呆了将近3年。
后来徐州云龙山的庙没有出家人,来南京佛教界邀请人去管理云龙山兴化寺。我和栖霞山的一个和尚养熙就一起去了。这个和尚比我大十几岁,他当方丈,我当监院。后来由于金粟庵的需要,我就又回来了。当时一个帆布厂打算拆庙建厂,要我离开这里,他们在外面找房子给我们住,还说要补给我们退休工资38块钱,另外再补发一部分。外面找的房子比这里要好得多,但我没有答应。
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中央有个文件,要求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拆掉的庙房,要归还出家人。我就拿着这个文件,不让他们拆我们的房子和大殿,不过当时交涉没有什么结果。过了几年,这个帆布厂也没有拆庙,我还住在这边。当时接收这里的时候,有个师兄叫全岩。后来他参加了初旺织布厂。工作后,还俗了,生了小孩,但还住在寺庙的房子里。他住前面一间,我住后面一间。我在徐州的时候,他已经跟帆布厂定好了,帆布厂花了11万块钱给他买了四五十个平方的房子,他准备拿出五六个平方给我住,我没去。
一直到帆布厂倒闭了,我又出来交涉,政府答应给我们240个平米的土地面积和房子(房子是四小间),再给我们30万块钱。经过一番波折,1993年以后开始了寺院建设,一直到现在。再经过我们的争取,寺庙后来一共拥有二千多平米的土地面积。
我当时入佛门的时候是“被迫”的,后来,通过阅经、诵经、抄经、念佛、拜佛以及看佛教杂志等,渐渐产生了信仰。
到复兴庵的时候,能安老师父教了我一些佛教唱念,他对我的文化学习也有所帮助。
我行得一个“守”字,一直留在金粟庵,把金粟庵给守住了。这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是六七十年的事情。
之前很多人给我更好的居住场所和很多钱,我都没离开这里,因为对这里有了感情了。这个地方和顾恺之有点关系(东晋著名画家,代表作《洛神赋》,善画佛像)。他画壁画,里面的主人翁是维摩诘居士,而维摩诘居士是古佛金粟如来应世。他画壁画是在这里起草的,所以这里叫金粟庵。
我19岁去宝华山受的戒,受完戒后去了古林寺。古林寺和宝华山是律宗的道场,都非常有名。现在宝华山每两年传戒一次,在弘扬律宗,但古林寺现在一块砖一块瓦都没有了。
古林寺为什么这么失败,宝华山为什么这么兴旺?太平天国的时候,宝华山的人都离开了,到北京法源寺(法源寺是律宗的道场),古林寺的人则逃到苏北乡下。后来宝华山的人回来得早,古林寺的人回来得迟,这中间听说相距有几年的时间。宝华山当时出了不少的人,在戒律方面有很多著作。古林寺在城区,则被腐蚀得厉害。
问:师父能不能给我们讲一讲,作为佛弟子,如何去护持佛法,以及有正知正见?如何去护持戒律,让佛法兴盛?
全乘长老:过去的佛教界讲,“宁领一千军,不领十个僧。”僧人是很难管理的。过去还有些办法,有一套规矩,对出家人有一些约束,比如说马祖建丛林,百丈立清规,这样庙里的秩序就能好好维持下去了。
中国佛教是祖师的佛教,佛教里有一两个祖师,就像这个房子有大梁柱一样,就能顶住了。到清末民初,太虚大师、印光大师等等,都是佛教的大柱子。所以,无论时代如何发展,外部环境如何变化,我们都要遵循以古为师、以祖为师的传统。
现在科学发展得很快,比如说我们现在用的手机。年轻的出家人用手机,庙里就不好管。在以前没手机的时候,外面什么事发生了一点也不知道。现在没有好的办法把这个管理起来,要用特殊办法才能管理得好。另外,最主要是要求出家人要独身终生、僧衣终生、素食终生。这三个“终生”呢,并不是佛教本来有的,是佛教由汉朝传过来的时候才有的,长久来已经形成了这一套礼仪,坚守这三个“终生”还能维持佛教,如果脱离就不容易维持了。
另外佛教要办教育,最主要的是要管理好自己。特别是庙里的方丈或当家的,要自己管好自己,把自己管好了,其他就好了。太虚大师有四句名言,他说:“仰止唯佛陀,完成在人格。人成即佛成,是名真现实。”要用什么方法来约束自己,这也是个大难事。
问:我们从师父身上看到,您已经做到了,您坚守住了金粟庵,也坚守住了戒律,说到究竟处,其实是坚守住了这颗心。师父给我们开示一下,如何能更好地去做到这些呢?有很多人是通过诵经念佛,来抵制自己的妄想杂念。
全乘长老:各人的领会不一样。念佛,每个人都在念,但领会不同。佛教里讲因果报应,现在的善因种得多,我们就领会得多,我们善因种得少,没有智慧,我们就不容易领会。这个是蛮难的。释迦牟尼佛在世的时候,跟佛有缘的人,佛只要吆喝一声,这个人就能证大阿罗汉,现在是不可能了。
我平时常常诵《华严经》、《法华经》,同时也时时保持一句佛号不间断,这都是为了定心。心的作用是很大的。我们看报纸说到日本的一个实验:一杯水,我们对水传达好的念头,水会起好的变化;我们心里起恶念,水起的变化就和善的变化不一样,所以心的作用很大。还有这个因果,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果。
问:我们知道师父一直在做慈善的事业,举办过书画展,以义卖的形式来帮助失学儿童。
全乘长老:我觉得这个没有什么,为社会多多少少做点事是应该的,而且我做得也不多,都是随缘而做。
那个时候我一个月拿28块钱工资。有一天听广播,在云南贵州那里出了事,死了很多人,我早上天还没亮就去捐款。到捐款的地方,他们没有上班,等了两个多钟头他们才上班,我送了50块钱去。我28块钱一个月,几个月才能省下来50块钱,但是我这个人不是那么自私。人一般都是自私的,但我比一般人少一点。我要遇到要饭的,困难的,都有同情心。不只我们出家人,其实恻隐之心人皆有之。
问:师父在金粟庵领众修行这么多年了,您可以说是建国以来南京佛教的一个见证者。您能不能给我们介绍一下南京佛教恢复发展的概况?
全乘长老:我们都知道,南京是佛教的一个圣地,佛的顶骨舍利也在南京,唐僧的顶骨舍利也在南京发现,这些都是了不起的事情。佛教的发展是事在人为。条件再好,宗教界的领导人不为信众做事,大家都不努力,那也是没办法。大家努力了,自然就好起来了。
问:师父对培养人才是非常注重的。您刚才提到了,佛法要兴盛,一个是自己要以身示范,然后就是培养后学。师父您能不能给我们讲一下,像您这样老一辈的法师在培养新人的时候,是如何支持他们成长的?
全乘长老:这也是很难的事情。首先我们老了,行动上有所不便,但是有责任和义务的,希望下一代好好成长。不但要关心下一代成长,我们听到社会上有人失学,没有学费,我们只要知道,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帮忙。有些年轻的人,我们都动员他:“你高中毕业了,就应该再加加油,继续深造。”
我们对社会有贡献,也是令众生欢喜。要让自己欢喜,先要令众生欢喜。我们基本上都是这样做的。每年我们都要用很多钱(七八万块钱)去放生。对众生有好处的事情,我们都是很乐意去做的。
千讲万讲还是要“不自私,有爱心”。不能“我的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这样就不好了。还有,坚持三个标准:独身、素食、僧装。
问:我们最后再请问师父,这一生中,谁对您的影响特别大,或者某一件事情对您影响特别大,跟我们分享一下,这些影响让您有什么样的转变。
全乘长老:这一生中对我影响很大的是古林寺过去的老羯磨——志晴老和尚,他对我相当严格。过去做小和尚的时候,老和尚都要打的。
他的持戒修行都是非常认真的。他一贯都是这个样子,修行上从不松懈。
解放以后,到五十年代,僧人都集中了。要建省委大楼,古林寺要拆了。当时藏经还在古林寺,和尚都集中到栖霞寺去了。在年三十晚上,老和尚到古林寺去,带了点锅巴,到邻居家要点开水,把锅巴泡成饭来供佛,供《大藏经》。他有一点很特别,人家说老和尚到哪里去了?人家说他在栖霞山,他就在栖霞山;人家说他在古林寺,他就在古林寺——就有点神通示现的味道。
鹫峰寺监院隆悦法师谈全乘长老
以戒为师,言传身教
我做居士的时候,无意中跟着一帮同学到栖霞寺皈依了本振老和尚,后来常常到金粟庵烧香,到全乘老和尚那里求受五戒。他很谦卑,叫我们到茗老那里受戒,他和茗山老和尚也是多年的道友。我跟他说要出家时,他说:“出家你到我这里来。”所以老和尚是我的剃度恩师。
老和尚的日常行为和言谈举止中都体现出了一个出家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他的行住坐卧都在教化我们。他的僧装,从来没抛弃过,永远都是叠得整整齐齐放在那儿;终生都独身;当他被迫去工厂做工了,他还是食素。他一直是以戒为师。包括我们跟他去开光、洒净,他都很谦卑。人家把他安排到最后排座位,他都笑眯眯的坐在那里,其实前面坐的很多都是他的学生。这体现了作为一个本分的出家人应该有的样子。有很多人讲老和尚木讷寡言,那是在修行啊!所以无论从精神上,还是从为人上,师父他老人家一直是我学习的榜样。
重视人才,应机施教
老和尚先后在古林寺佛学院和常州天宁寺佛学院求学,并在栖霞寺教过书,当过学监。因此很重视人才,在教育人方面也有自己的方法。现在云龙山的果光大和尚,老和尚曾经也指点过他。平时他经常跟我们谈正知正见,还应机开示。比如他拿到一个坏苹果,会讲到成住坏空。
金粟庵是律院,是传承律宗的,它的法系曾经中断,后来茗山老和尚重树法脉。当时有学律的弟子对南山律有偏见,全老听到后就讲:“弘一大师就是律师泰斗,祖师大德,他老人家一门深入的就是南山律。你有弘老的智慧吗?他老人家都认准南山律,你能不认吗?学习,不要走歪路。古来高僧大德已经为我们开了这条康庄大道,如果诽谤,你能拨开云雾见明月吗?我们没有得道啊,那我们就一门心思学,就像传戒的时候讲的一样,说‘生姜是树上长的,你们就要答生姜是树上长的’。要听话,你才能修成正果。”
传承经典,坚定执守
南京市其他寺院没有开佛教图书馆的时候,大概是1993年左右,全老在102个平方米大的金粟庵中腾出一个小房间办了一个小图书馆,叫“金粟庵图书馆”,里面摆了很多佛教的书籍,给当时学佛的青年看,我就是那个时候去看书的一个。当时如果没有这些经书的接引,我不仅不会进佛门,还会说佛教是迷信,整天就会烧香拜佛求保佑。我当时看的是《觉海慈航》、《学佛明灯》,这些书让我知道了佛是什么,是觉悟、是平等、是真正的明灯。佛法是最圆融、最圆满的。
如果金粟庵没有老和尚的坚守,这个金粟如来的道场就没有了。老和尚常讲:“我就是个看门的人,我要把门看好,金粟如来的道场不能丢掉。金粟庵不仅是律院,它本身就是金粟如来的道场,就是维摩诘居士啊。”他还说:“《维摩诘经》要去看,机缘成熟了,自然有人发扬光大。但是在时机未到之时,好好修学是最重要的,守是根本。”老和尚真有智慧啊!
所以全乘老和尚最可贵的精神就是“守”:守戒律、守家门、守道风、守学风。我跟老和尚就学习这些,学好了之后,等机缘成熟了,我们就发扬光大,教化四方。佛法博大精深,做人是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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